2008/06/16 | 粉房庄
类别(出山) | 评论(3) | 阅读(175) | 发表于 23:40

  粉房庄

我一直想以粉房庄为背景写篇小说,但我知道这篇小说永远也写不出来。

粉房庄是郝寨的一个村子,是大石桥大队的一队。郝寨那时还是社旗县的一个人民公社。

20084月的一个上午,我们去东乡办事。我说,去粉房庄看看吧,哪怕在公路上看看也行。

于是就在我以前说过的那个能通到上海或南京的路上看了一眼粉房庄。粉房庄远看起来还不错,有很多二层楼的房屋。而农业学大寨时候挖的哪个大池塘却变得很好看了,像是漂满了荷叶浮萍。

我关于农村、农民、农业的知识和认识主要来自三个地方,赵湾,黑龙港,粉房庄。

粉房庄是我家老兄和老姐下乡插队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知青都非常悲观。我曾经听南阳一个女孩说,叫我回南阳吧,叫我拉架子车都中啊。现在很少有人看见架子车了。

那天我说,凌庄有个女孩是南阳的,她说过….。我老兄说,石桥根本没有南阳的女知青。我很郁闷,那我是在哪里听到此种话语的?

其实75年发大水的时候,我正在粉房庄,躲过了大水围城。关于大水围城的事我都是听我母亲说的。母亲说,水晃呀晃呀,眼看就要翻过寨墙。但我们在粉房庄竟然一无所知。那里离城只有十五里左右。只知道大雨一直下,一直下,粉房庄也在下。

我第一次去粉房庄的时候大概是10岁左右。十岁的少年虽然不十分好奇,但也听说了很多故事。最让我胆战心惊的是两家姓张的原是弟兄俩,不知为什么打架,结果一家的女主人在打架中死了,从此两家结为仇敌,就算哥俩想和解,子女们也不答应了。

从粉房庄的名字可以知道,这个村子是跟“粉”有关的,粉面,粉条,粉皮儿。

红薯有一层粉红色的外皮,但里面是白的。红薯粉很白很白。对红薯,我喜欢红薯叶,也喜欢红薯干,也喜欢红薯粉做成的凉粉。做红薯干时首先要把红薯刨成片,然后扔到地里晾干。我曾经试过刨红薯干,但不敢真正去刨。我曾经看见一个叫泉的人包着手,说是刨红薯刨的。我还曾经尝试过用红薯粉面打凉粉。凉粉虽打成了,但锅也捣烂了。但我从不敢去割麦,生怕割着腿或脚。

我跟着大家在麦地里“劳动”。那时候我们也放麦假,但放假时要么在城里由学校组织拾麦穗,要么到乡里去,当时叫三夏大忙。尽管我学的很努力,但还是几乎什么也没学会。不过有一天,大家忙着忙着,忽然发现一大片倒伏的麦子,大家就很热烈地议论起来。尽管我不太懂,但我知道他们说的很暧昧。同时我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躲在青纱帐里鬼子发现不了了。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那时是75年左右吧,尽管没有菜,但粉房庄的人似乎吃的挺不错,至少麦罢后的面条是白面的,馍也是白面的。粉房庄还有大米吃。有从黄泥洼还是红泥湾过来的要饭的说,我们从来没吃过米,给孩子些米吧。大家当然会给孩子些米饭吃。但议论起来,都说他们那儿肯定有米,说瞎话。但菜那时真的很少,肉更少。那时真馋肉啊。

我还记得粉房庄的很多人,明山啊,保合啊,天宝啊,国顺啊,还有天明,天才,天运,春祥,县,周,彩云,兰,等等,许多知青的名字我也能叫得出。我当时真的跟许多人玩的挺好的。天明和县跟我年龄差不多,是我的主要朋友。我跟着他们去小桥偷过瓜,还给凌庄一个过路人起了个外号叫“流坏水”,据他们说该人姓刘。有一次,彩云和另外一个女孩问我为什么说别人“棋胜”或“乘胜前进”是骂人话,我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死活也不说。

顺便说一句,粉房庄中等辈分的人是天字辈的,所以我也跟着大家喊天宝为“哥”。天宝有五十多岁了,他是“贫农代表”,对我喊他哥非常的不愉快。粉房庄还有一拨平顶山的女知青。她们嘴很甜,对天宝“张大伯、张大伯”地叫,“张大伯”乐呵呵地答应着。张大伯还是很有觉悟的。当平顶山的女知青提出要“调庄”时,张大伯坚决不同意。他说,“那样,我们粉房庄的贫下中农都算什么?”张大伯最遗憾的就是在村里辈分有些低,还有,他老婆改嫁到别的村子了,有一次回来看儿子媳妇,村里的妇女们跟张大伯说,赶紧欢迎欢迎,说完还都鼓掌。张大伯似乎显得很气愤,根本不跟那个再婚嫁到别的村的人说话。

有一次,天宝批评平顶山的女知青们,让她们也向人家国学习学习。“国”就是我家老大哥。结果她们说,要是我们家也像国他们家那样经常请你们喝酒,你们也肯定说我们好。她们真是没觉悟。

但我曾亲眼看见粉房庄失过一次火,也看见人们慌慌张张去救火,包括平顶山那伙妖精似的女知青。后来说起这事,我还以此为根据,反驳那些说平顶山女知青坏话的人。结果被反问了一句:“你咋不去救火?”

我确实没去救火。我根本没想到我还能去救火。但我当时说了瞎话,我说我被吓傻了,走不动了。我从此得到了人生很重要的一个感悟,不管你能起多大作用,到关键时候一定要往前冲,精神是最重要的。所以,当我大学毕业头一年我们单位失火时,我非常勇敢地端着洗脸盆往前冲,为此我还获得了新长征青年突击手的称号。别人遇到事的时候,我也尽可能地去帮忙,尽管作用可能不大。但我至少心安了。

村子里还有一个回乡青年叫庆生,他本身的经历就可能写篇小说了。他是从郑州下放到县里,又下放到村里的,即彻底的遣返回乡。村子里还有四川来的兄弟俩,他们的故事更心酸,好在他们自己已写成小说了。

较早的时候,粉房庄还有郑州去的女知青。听天宝他们说,那伙知青表现还不错,能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她们回去后再没消息了。”粉房庄的贫下中农们挺想念地说。

回城的知识青年会怀念粉房庄吗?百分之百肯定会。但他们会回去看看吗?我想百分之九十肯定不会。

奇怪的是,粉房庄好像没有阶级敌人。因为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也没见过他们开批判会,也没看见大字报。有意思的是,有一次国庆之后我正在粉房庄玩时,忽然听玲说街上打到四人帮了,有江青、王洪文、张春桥。我说你瞎喷哩,我不信。

结果回城一看,果然是彩旗招展,标语满墙,四人帮被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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