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门外即天涯。

把天涯挡在外边的其实是墙。

把所有的寒冷、孤寂、无助关在外边的是墙。

把温暖、依赖、希望关在自己身边的是墙。

老的墙打掉了，新的打起来了，在调整居住空间的时候，其实也是自己心灵窗户的关与闭。

我估计没有人会自动与阳光隔绝，除非患有恐光症。

其实，这世界真有恐光症吗？

采光，应该是现代居住环境最重要的事情吧。

早在数千年前，第欧根尼就对权柄无限、威严无边的亚历山大帝说“别挡住我的阳光”。

最早的时候，墙是把黑暗和犬吠赶离我身边的所在。

黑暗代表着未知和恐惧，犬吠代表着外敌的入侵。

墙使我能安然入眠。特别是母亲在灯下劳作的场景使我醒来后还能安然入睡。我知道她很累，但我仍然渴望着她不要睡，不要睡，把黑暗和陌生驱走。孩子的自私就是如此吧。

假如我想打一堵墙，我可能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假如我想打一堵墙，我也可能是想看到更多的阳光。

我早就注意到“打”字的歧义了，新造一堵墙和破坏一堵墙，都可以用“打一堵墙”来表示。

在新造墙和破坏墙这两方面完全相反的意义上，“打”字却奇异地固守着它的双重含义。

在想到“墙”这个字并打算用它作为这篇文字的题目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这篇文字会写成什么样。

我必须承认，我从上小学起写作文就不打草稿。我知道，打多少次草稿都是白打，最后写出来的东西肯定跟草稿上完全不一样。

也许作文跟做人真的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你下一步会往哪里走。

当然，回过头看看，无论再怎么不定，其实还是有许多规律可循的。

再深一步说，我想到的“墙”其实是和鬼连在一起的。鬼打墙是让人畏惧和不甘的情形。鲁迅曾说过，他不过是遇到鬼打墙罢了。

鬼打墙真的让人恐惧，那其实就是孙悟空怎么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七十年代长大的孩子知道鬼打墙，知道拍花子。在我七八岁左右的时候，我听说过有苏修美帝和台湾的特务来大陆拍花子。特务们把手在小孩子的脑门子或后脑勺一拍，小孩子就乖乖跟他们走了。被拍走的孩子结果当然是很惨的。

被拍花子是我小时候最怕的，墙在那个时候也就把拍花子的挡在外边了。温暖而无恐惧的夜啊。

说到这里，我明白了，你也明白了，墙其实是保护我的最后的盔甲。如果有危险，我连阳光也不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