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伸脚

我对英译诗的印象得益于王小波的文章。他用钦慕的笔触介绍了有功力的老作家的译作，如查良铮、王道乾等人翻译的译作。诗是要读的，有的诗就是要读出雍荣华贵、庄严巍峨或心灰意冷、满目沧桑的感觉。

刘心武的《钟鼓楼》本身就很沧桑，书中介绍钟鼓楼时多次反复用到如下的句式：鼓楼在前，红墙黄瓦。 钟楼在后，灰墙绿瓦。几句话就把人带到历史中去了。

因为此，我曾去钟鼓楼看过。因为看过，所以我非常痛恨“保护古迹主义者”。钟鼓楼附近的居民大杂院简直像极了“垃圾场”，拥挤、肮脏、破烂。因此我痛恨那些饱食终日、衣冠楚楚、香车美酒的物质贵族和精神贵族们不顾人民死活而要保护“古迹”。所以我同意“发展是硬道理”，先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再说吧，至少也要让他们有洗澡、上厕所时不被别人看、不被别人评判的地方。何勇的“钟鼓楼”也很妙。假如把“钟鼓楼”、“垃圾场”、“姑娘，漂亮”、“聊天”合在一起听，你会听出来其中的无奈、痛楚、期望和洒脱。何勇其实是个小流氓，他说过一个似乎没有答案的命题：找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很绝望的命题。何勇更绝望的论断是：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我对此的反应是泪水涟涟。我喜欢摇滚。

虽然我不太喜欢杨绛，但她写的《我们仨》真是感染了我，特别是那个“万里长梦”。空灵，飘逸，孤凄，梦幻，所有这些构成了“佛”的感觉和“来无踪、去无影”的寂灭感。但佛那里只有漠然和超脱，却没有痛楚，而“万里长梦”里，有主人公难以派遣的痛楚。

我是从旧书摊上淘到《夜航船》的。这是明朝张岱写的古典百科全书，里边有很多的典故，读起来有些像《世说新语》与《幼学琼林》合并起来的感觉。《夜航船》的序写得很有意思，说是一个和尚晚上乘夜航船，船上有高谈阔论者，吓得他不敢多占地方，只能把腿蜷起来。最终高谈阔论者露了馅儿，说“詹台灭明当然是两个人”，而“尧舜当然是一个人” 于是和尚说：“让我也伸伸脚吧。”张岱引这个故事，是说他编《夜航船》是让人不要干让僧人伸脚的事，但其实他自己倒有些“和尚伸脚”意思。我关于“二十四番花信风”等的知识皆来与此书。

俗话说“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咏”，《红楼梦》里黛玉就是这样教香菱学写诗的。古代的教育几乎也全是照着这个路子来的。所以，我相信如果我多看书多学习，我也有“伸伸脚”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