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十九亦设防
错非错
(1)
从窗子望出去,是一排苍苍的泡桐。泡桐后面是另一幢楼,那里边住着女孩子。
泡桐在春天开紫色的花。暮春时下场雨,花便飞落许多,于是有一个女孩子冒雨跑出来往回捡。
“苏,快点!”楼上,女孩子的伙伴们站在窗口往下看,见雨挺大,便提醒那女孩。
“哎,”被同伴称为苏的女孩甜甜地应了一声,急急地捡着地上的落花,头发上淋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苏,快点嘛!”女孩子们又催。
“来了呀!”苏一边应着,一边用手绢包了她捡的那些花,急冲冲又跑回楼去。
那花是香的,郁想。我们中学便有这种花。也是春天,树下的沙土地上落一层这样的花,这花有一种醇香。
雨后的天是爽朗的,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对面的窗台上洒满了阳光,一阵阵的嬉笑喧哗便也从那窗口传来,似乎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欢乐。
“苏,把你上次捡的花分些给大家吧。”一个女孩说。
“我不。人家捡时你们都笑,这会儿又要啦!”苏边笑边说,快得象打枪。
“看苏小气的,”另一个女孩子说,“又不是分她的嫁妆!”
门“砰”地被推开,一个女孩子从外边闯进来,刚好听见“分嫁妆”,便吃惊地问:“谁分嫁妆?”
“苏!”女孩子们齐声大笑着说。
那花是蓝色的。蓝色是忧郁的颜色,她们为什么不哭?春天要过去了,她们不知道吗?就因为有阳光照进去,她们便真的那样快活吗?苏,名字倒挺好听的——郁苦恼地想。
(2)
这一年的春天很怪,眼看着春天快要过去了,却忽然下了场大雪。一夜醒来,外面是一片苍苍莽莽的白色世界。
一大早便有人起来打雪仗,一团团雪弹在空中飞来飞去。有一个男孩子被一群女孩子追赶着边叫边跑。
“郁,快帮帮我!”那跑的男孩子叫道。
郁一手握一团雪,虎视眈眈地盯着女孩子们。
“诗人,不准你帮他!”一个女孩子尖声叫道。
郁手中的雪团立刻飞向那个叫他“诗人”的女孩子。
“郁,你这个大傻帽!”女孩子们丢下原来的目标,转而向郁攻击。
郁和他的同伴飞跑到乒乓球台后面躲藏起来,准备伺机反攻。
忽然,几团雪从天上落下来,掉进郁和他同伴的脖子里。郁抬起头刚要往上看,一团雪又劈面打来。
“太棒了!”女孩子们欢笑起来。
装什么假天真呢?苏气愤地想。诗人,谁知他写的诗是不是抄别人的呢?整天和女孩子嘻嘻哈哈,没出息,恶心!苏越想越气,随手从窗台上抓几把雪狠狠地摔了下去。
夜里,苏一觉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于是披衣下床想看看天上是否有星星或月亮。当她推开窗时,吃惊地发现那个郁此时也正站在对面窗前。她慌忙关上窗,回到床上,心里仍嗵嗵跳个不停,心想这家伙怎么现在还不睡,又想着不知他看到自己没有。
(3)
春天说着说着就真的要过去了。为了对此有所表示,大家都去踏青。看看黄的油菜,绿的麦苗,春天便算过去了。
在返校的路上,苏的一伙和郁的一伙恰在同一辆车上。苏和郁离得很近。他们无意中看对方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便慌忙都把视线移开,低下头去。
我知道你叫苏,郁想。我知道你很可爱。要是你能爱我,我配得上你。你敢再看我,我就盯着你看。
我知道你叫郁,苏想。我知道你是个诗人,会学着古人咿咿呀呀地念什么“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我喜欢你。你如果跟我打招呼,我一定报你以微笑。
苏——素——夙——都挺好听的,郁想。
郁——愚——迂——难听死了,苏想。
郁忽然有些生自己的气。一直等机会,机会来了,却又不敢开口!他平静了一下呼吸,准备开口说话。
这人什么毛病,一点儿勇气也没有。我抬起头,看你敢不敢看我!苏咬着嘴唇暗下决心。
“苏——”
“郁——”
他们猛地吃了一惊。郁分明听见有人喊苏,而他自己并未开口;而苏也分明听到有人喊郁。他们疑惑地抬起头。
“苏,今天玩得痛快吗?”一个男孩子朝这边挤过来。与此同时,一个女孩子隔了好几个人向郁打招呼:“郁,晚上回去不写首诗?”
这一晚,郁第一次醉了酒。他自我解嘲地频频举杯跟“苏”告别。他笑自己太傻。象苏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没有男朋友的。因为醉了酒,他早早地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天明。
而这一夜,苏则用被子蒙着头哭了很久很久。在啜泣里,她埋葬了自己十八岁的第一个梦。
第二天,苏在她们的窗户上挂起了窗帘,面对女孩子有些惊异的目光,苏笑着说:“夏天来了,挂起来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