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第二生（六）：词挑

    元春发话了，让姊妹们住进大观园，宝玉的角色是“陪伴读书”。

宝玉选了怡红院，黛玉因喜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子，选择了潇湘馆。

似乎一切都变。一来，脱离了大人们的视线，有了更大的“空间”。二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萌发青春期的骚动了。其实在此之前的所有争执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争吵，基本与爱情无关。

宝玉以“荣国府十二三岁公子”的身份写了几首“即事诗”而名动京城。曹公的评语是“真情真景”和“风骚妖艳”。至少，“眼前春色梦中人”说明宝玉开始有朦胧的欲望了。

于是就有了静中生烦恼，忽一日宝玉不自在起来。

茗烟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买了许多来，宝玉一看见便如得了珍宝，把那文理细密的拣了几套带进大观园，放在床顶上，无人时自己密看。那粗俗过露的，都藏在外面书房里。

三月中浣，桃花当期。一阵风过，落红成阵，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

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从头细玩。桃花落的满身满书满地皆是。宝玉兜了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

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黛玉在畸角上设了一个花冢，把落花扫了，装绢袋里，拿土埋上，让花日久随土化去。

宝玉一不留神，被黛玉发现了《会真记》，只好拿给黛玉看。黛玉自觉词藻警人，余香满口，心内默默记诵。

宝玉不由自主就发了昏，笑着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黛玉听了带腮连耳通红，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

宝玉着了急，只好告饶：“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揉着眼睛笑道：“一般也唬的这个调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宝玉的混话和黛玉的戏言可以说“旗鼓相当”，应该说是“两情相悦”的，当然黛玉的言行也带有极重的警告成分：话不可以混说。但由于气在先、笑在后，这番警告的效果便打了许多折扣。

袭人把宝玉叫了去，林黛玉自己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上，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且听且思，仔细忖度，忽然感念自己的身世，心痛神痴，眼中落泪了。

黛玉听到和想到的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花落水流红，水流花谢两无情……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