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北方的天气实际与二十四节气所讲的情形相差很远。当北风还一个劲儿吼着，或者还天寒地冻时，立春的日子却到了。

每到立春，母亲便拿一把小铁锹领着我四处转悠。小城的天空是灰蒙蒙的，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母亲却很兴奋，说什么：“立春了，天要暖和了。”

母亲拿的铁锹是用来修树的，特别是小树，几乎所有旁逸斜出的枝枝杈杈都要被打掉。母亲说：“待清明、雨水来临时，小树好鼓着劲往上窜。”

母亲领着我在小城里转，不时问我冷不冷，我说冷，她却笑着反驳我：“胡说，小孩家火气大，哪能怕冷。”

我们停在一棵小桐树旁。我很喜欢桐树。暮春时下场雨，泡桐的紫色花便飞落一地，满带着清纯的香气，而且桐花青黄色的花把儿，用线穿起来可以拿着玩。眼前这棵桐树还不大，像是去年才栽的，但对我来说，树枝还是太高了。母亲举着我，我举着铁锹，够是够着了，但使不上劲儿。树的女主人说：“快把孩子放下来，进屋烤火吧，多悬啊。”

母亲谢绝人家，领着我继续转悠。其实我们能作的很有限。树枝太高了够不着，太大了又铲不动。但经过忙乎一阵，我也不觉得冷了。尽管劳而无功，我们仍高兴得哈哈大笑。我们走到一棵树旁，母亲说：“认得这棵树吗？去年我们吃它的榆钱来着。”我点点头，表示记得。但我不喜欢榆树，夏天时榆树身上总是生满了一道黑一道黄的小虫，很吓人。相对来说，我更喜欢洋槐花，洋槐花闻者就很香，也比榆钱好吃。

母亲一边走一边告诉我许多关于树的事。比如柳根可以治病了，单株枣树只开花不结果了，等等。母亲还说立春的事情：“在乡里，立春这天要把封红薯窖的土扒开一些。”

“我知道。”我说。母亲听了很惊奇：“你怎么知道？”

我得意地说：“你去年讲过了。”

母亲笑了，“对了，我忘了。不过，你知道不知道立春后续木炭时要把新炭放在红炭上面，而立春前要放在下面，否则不会着？”

我摇摇头。母亲说：“立春后阳气上升，阴气下降，新炭自然要放在上面了。”

“那，啥是阳气，啥是阴气呢？”我问。

母亲没回答我。我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说不清。过了一会儿，母亲把拉着我的手松开，放在嘴边，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我很吃了一惊。我不知道她还会打口哨。立春了，天还很冷，风也很大，但母亲的呼哨很响，传了很远。